从“内卷式鸡娃”到尊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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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内卷式鸡娃”到尊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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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内卷化”“鸡娃”成为网络热词。“内卷化”(involution)是指一种社会或文化模式在某一发展阶段达到一种确定的形式后,便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鸡娃”,则意为“给孩子打鸡血”,不停地让孩子去学习、拼搏。

●当下,家庭教育的实践现状可谓花样百出、热闹非凡,不论是诸如“内卷式鸡娃”“密集式育儿”等反映家庭教育的流行热词,还是有关辅导班、家长群等阅读量过百万的爆款文章,均揭示着家长的教育焦虑。尤其在各大媒体举行的2020年度教育热词总结中,“内卷”“焦虑”也榜上有名,表征着教育焦虑已经成为引发人们共鸣的社会问题。

●改变“竞争叙事”,尊重教育及成长的规律,或许比提供竞争的机会更重要。在探索“另一种教育可能”的道路上,孩子不是产品,而是生命。相比知识、排名,真实生活中,家长与孩子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非家庭关系中的符号。当家长与孩子一起面对、解决困难,发现某事物的魅力时,家长与孩子均体会到成就感,皆获得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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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焦虑,以何释怀?

文:高洁

作为一名一岁娃的妈妈,在和朋友交流育儿经验时,我惊讶地发现,身边很多同龄娃的妈妈已经在“鸡娃”的路上走了很远了,而且越走越焦虑。我不禁在思考:家长们对教育的焦虑到底指什么,今天的教育焦虑又为何愈演愈烈呢?

我发现,家长的教育焦虑并没有固定的内容,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沉迷手机、社交障碍或不健康的生活习惯等皆可成为教育焦虑的缘起。“中等努力‘鸡’不出上等牛娃”“鸡娃只有下限、没有上限”等话语揭示着被困在系统中的家长在行为上的努力钻营,对结果的紧张担忧,以及态度上的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当然还存在着相当一部分家长,孩子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成长问题,但是家长单纯在与其他家庭比较的过程中或身处舆论制造的焦虑氛围中而焦虑。如此看来,家长焦虑的内容各种各样,但他们将关注点都聚焦在孩子的短板方面。这就像有颜值的人怀疑自己的智慧,有智慧的人怀疑自己的能力一样。虽然焦虑的内容各种各样,但背后反映出的目的极其一致。不论是底层人民焦虑自己孩子考不上大学,无法改变命运,还是中产阶层焦虑自己孩子不如父母一辈,阶层下降等,都反映着家长对失败、普通、平凡的恐惧,对向上流动的欲求,以及对考上好学校、找到好工作、占有好资源的渴望。

家长是否应该产生教育焦虑?当然应该。孩子成长过程中会产生各种问题,此时家长必然会产生焦虑情绪,也一定会因当下社会的风险而担心孩子的各方面安全。但真正需要思考的教育焦虑问题并非此种焦虑,而是如果有两所学校,一所是润物细无声地将世界向孩子敞开,但没有名气的学校;另一所是采取严苛的应试教育策略,但升学率有保障的学校。相比之下,我想很多家长还是会选择后者。当家长给孩子报名若干辅导班时,那些明显的、看得见的标签消解不明显的、看不见的真正的意义,这种以学校知名度、以过度竞争为原则的选择逻辑使教育焦虑的本质浮出水面。

教育焦虑,是人们将教育一事看得过分重要,甚至超过了教育本来的意义,连接了其他非教育的价值,由此产生一系列偏差的内卷性教育实践行为与不良情绪。家长让孩子上早教班,并非看重早教班促进孩子的成长,实乃防止孩子掉队;害怕孩子沉迷手机,不是因为电子产品对思维的愚化,而是因为其耽误了学习的时间。

综上种种,家长的教育焦虑究其根本,来源于以下三方面——

第一,资源有限带来的必然竞争。无论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等口号,皆体现着人们对教育竞争的焦灼。其实自人类社会产生以来,人所面对的社会资源便愈发有限,社会资源的有限与人们需求的无限构成持续性矛盾。在无法实现按需分配的情况下,人们始终在抢夺资源,不论物质资源,抑或心智资源。虽然我国高等教育的录取率从1998年的33.86%升至2019年的88.74%,但2020年,我国985高校的录取率为1.9%,211大学的录取率为5.2%。如此残酷的数字让人们断然将高考这件事认定为“一考定终身”,高考考不好便没有退路成了家长们的思维定式。人们更多地关注985、211高校的录取率,是因为就像《爱、金钱和孩子》这本书所提到的,教育回报率越高的地方,越容易出现鸡娃的现象。教育,本应是启发、唤醒、充盈,现在却变成了竞争。家庭教育,本应是陪伴、关爱、引导,现在却变为焦虑。竞争思维的唯一性特点使人们头脑中只有好与不好之分,只有敌对、没有合作,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永远焦虑着。家长盲目地给孩子报辅导班等“鸡娃”行为,与其说是家长在家庭教育中投入的体力与脑力劳动,不如说是一种情绪劳动。

第二,圈层封闭带来的评价标准单一。如果说资源有限给人类带来了必然的竞争,那么上层社会拥有最多资源的家长是否就不存在教育焦虑呢?答案是否定的。《我是个妈妈,我需要铂金包》这本书将美国上东区高学历贵妇妈妈们的焦虑揭示得淋漓尽致。为什么高知、多金的人也会陷入教育焦虑?一方面,欲望无限的人性本能使人从低级需求不断向高级需求迈进;另一方面,圈层文化内部的封闭使这一圈层的专属价值观以闭环形式自我发展,并成为评价内部人员的权力彰显。此时,主观性解释替代了客观性事实,即使孩子已经进入985、211高校,成为百里挑一的优秀人才,但家长还会因其不在北大或清华而远离幸福感与满足感。因为自己所在圈层的孩子均是常青藤名校或世界500强企业的,自己的孩子若各项外显性指标不符合圈层内部主流价值观,则依然被判定为失败者。正因为上层社会家长掌握的资源更多、更优质,孩子随之被认定必须更精英、更优秀。这种情况下,家长的压力可想而知。

第三,外部环境变化与思维模式固化产生的矛盾。自20世纪中后期以来,战乱结束,生产力大幅上升,整个世界都迎来快速发展、欣欣向荣之状态。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拥有大量的机会,上升通道相对宽广,他们的后代也通常比自己生活得更好,形成代际的向上流动。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形成了“付出就有回报”与“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思维定式。但今天,生产力的变革不仅带来科技进步、现代化,也带来了现代性危机与高度不确定性、不可预测性的社会现实。当付出了却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时,人们就会产生自我怀疑,是否自己还可以更努力?如果已经接近努力的极限,便怀疑自身的能力是否够?进而产生焦虑。但殊不知,均衡系统中,不可能每个家庭的下一代都比上一代更好,也不可能每一次付出都有回报,现实一些可以更释怀。

其实,在这场“内卷”“焦虑”的困局中,孩子的教育问题并非学历竞争与资源抢夺的“零和博弈”,改变“竞争叙事”,尊重教育及成长的规律,或许比提供竞争的机会更重要。在探索“另一种教育可能”的道路上,孩子不是产品,而是生命。相比知识、排名,真实生活中,家长与孩子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非家庭关系中的符号。当家长与孩子一起面对、解决困难,发现某事物的魅力时,家长与孩子均体会到成就感,皆获得成长。在这个过程中,真正重要的是能够更细腻地感知、触碰这丰沛的世界,能够更深层次地洞见事物之本质,能够成熟地理解各种是非善恶等。而要做到这一点,人们就只有以更开放和更包容的心境,而非竞争思维接受一切,这样的内心才可更加平静地欣赏到每一个生命的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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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真正关切的应是什么?

文:黄传慧

“亲爱的,你家孩子语文报的哪个辅导班啊……”下班回家的路上,女儿同学的妈妈打来电话,跟我聊了半个多小时关于报班、辅导孩子作业的各种问题,焦虑之情溢于言表。我安慰道:“放轻松点儿,咱们不能一直盯着她们啊!要慢慢放手。”“不行啊!我要是不盯着,她作业肯定完不成;我要是不给她报培训班,她的成绩肯定就落下了”……

上个月,清华大学的刘瑜老师发表了《不确定的时代,教育的价值》的演讲,某微信公众号起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标题《清华教授刘瑜:我的女儿正势不可挡地成为一个普通人》。然后,一位“海淀胖爸爸”站出来说《清华女教授对不起,我们普通人配不上你的大道理》。不谋而合,中国人民大学的储殷老师在一篇《没人告诉家长,教育是用来社会分层的!》的文章中发出了一位“中产爸爸”的怒吼——“我们今天的教育怎么了?教育改革喊了这么多年,学生的负担越来越重,家长的负担越来越重,社会的焦虑越来越明显……”

说实话,作为一个小学生的家长,面对当下的教育环境,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焦虑”,或者佛系地说“静待花开”,是不可能的。面对孩子的成长,作为家长,我们真正焦虑的应该是什么?我们又该如何安放我们的焦虑?

据媒体报道,12月15日北京交通大学一名大三学生跳楼身亡。曝光的遗书,其中的一段内容发人深省——“二十年来我坚信做题是唯一出人头地的途径,我因此放弃了其他的方向,使得做题成为我唯一而且是最为突出的优势,并且相信这是唯一的正途……”我身边也有类似的“伤仲永”的案例:我老家一位朋友的孩子也通过“不懈的努力”(只埋头学习不做其他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考上了清华,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全家上下欢腾。结果这个学生进入大学脱离了高中期间天天被老师家长看管督促的环境,获得完全“自由”后,天天沉溺于电子游戏,结果导致最后科科亮红灯,入学一年后被学校劝退;我一位同学也给我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她同事的女儿考上了北大,大家都很羡慕她,结果后来这位同事说过一件事后大家就不再羡慕了——原来,这个女儿假期回家,给她妈妈带回一箱子没洗的内衣……

上面的3个例子虽然是个案,却让我清醒地认识到,作为家长,我们真正该焦虑的不是她没报哪个辅导班可能被落下;她没上哪个兴趣班,又被别人甩下了几条街。说实话,我也为孩子报了辅导班,但报的是她需要的且不需要我接送的。兴趣班我也报,报的是她感兴趣的且离家近的。因为在路程上的来回折腾只会增加我的时间成本焦虑。所以,我现在真正焦虑的是,在我能够陪伴她的有生之年,面对现在和将来一直会存在的不确定性,我该教给她些什么?

一天下午,接女儿回家的路上,女儿开心地对我说:“妈妈,我数学考了100分!”我说:“真的呀,太好了!”女儿高兴地说:“妈妈,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数学了!”我也开心地说:“我太高兴了!宝贝儿,你知道吗?妈妈高兴不是因为你考了100分,而是因为你喜欢上数学了!数学是最有意思的,特别是你冥思苦想终于解出答案的那一刻,真是人间最大的快乐……”女儿兴奋地说:“妈妈,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种感觉!”……

所以,我也“鸡娃”,但“激”的不是她的分数,而是她对这门课程的热爱。因为一旦分数失去意义后,热爱仍能保持她对学习的兴趣,仍能让她找到学习的意义。所以,我焦虑的是,我们家长如何帮助引领孩子找到学习的意义、人生的价值。

每个周末,我和孩子都有一个“家庭电影院”的安排,一起看一部电影。今年国庆期间,我们一起观看了励志影片《摔跤吧!爸爸》。我想通过看这部电影,让孩子感悟一个道理——做事一定要有毅力,肯吃苦、肯付出;另一方面,我也想让女儿看到,生活不是只有作业,作业之外,我们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其他事情,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丰富。所以,我们约定,她可以玩电子游戏(有时长限制),可以和同学约着出去玩(必须按时回家),可以吃垃圾食品(偶尔),可以发呆什么都不做……因为对孩子而言,玩过电子游戏了,感觉不过如此;吃过垃圾食品了,也就那味儿。

成长就是这样,家长越限制,孩子越渴望。而孩子一旦摆脱了家长的限制获得“自由”,就可能像被清华劝退的那个学生一样沉迷于电子游戏无法自拔。所以,我焦虑的是,我是否让她体验了生活的种种,是否让她学会了现在以及将来如何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再回到文初所说的社会焦虑现状,特别是父母对于孩子教育的焦虑,因为如果整体的教育评价现状不改变,就很难让父母们不焦虑。好在国家层面目前很重视这一问题,今年10月份,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针对现在“唯分数、唯升学、唯文凭、唯论文、唯帽子”的“五唯”痼疾,提出了“坚持科学有效,改进结果评价,强化过程评价,探索增值评价,健全综合评价”等教育评价原则,并对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教育评价工作进行了重点任务部署。正如清华大学谢维和老师所言,教育评价是教育发展的“牛鼻子”与“指挥棒”,是教育发展的“方向盘”,直接关系到科学的教育观、人才的成长观、社会的选人用人观。

作为父母,我们也应该静下心来理清我们真正焦虑的问题所在,并想办法安放我们的内心,遇到问题理性地起而行之。

爱子,如何“计深远”?

文:张惠娟

在《战国策·触龙说赵太后》中有这样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父母习惯为孩子的未来发展做长远打算,想给孩子谋一个好的前程。

身为父母,爱孩子是本能。但是,如何“计深远”?我想肯定不是在过度焦虑状态下的“计”。

作为家长,我内心也有不同程度的焦虑。前不久,参加首届东钱塘湖教育论坛时,我将“家长如何才能不焦虑?”这个问题抛向了袁振国教授。袁振国认为造成家长教育焦虑的原因非常复杂,既有社会原因,又有家庭原因。“这个现象发生在教育层面,但是整个社会生态的问题,有人将这现象称为‘剧场效应’。”袁振国教授分析说,坐着看一场电影和站着看一场电影效果是一样的,但是第一排的人站起来了,所以后面的人就不得不都站起来……在家庭层面,主要原因是很多家长不尊重成长的规律和教育的规律,将孩子成才与否的“宝”全部押在了是否上“名校”上。于是在孩子最需要玩耍的幼儿阶段就给孩子报了很多课外班。孩子在知识的学习上暂时表现得领先了,但是对于成长而言,成长缺失的沉重代价要远远大于成绩……

就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位好久不见的大学同学在微信上和我聊起了她尚在四年级的孩子如何准备小升初的话题。她问我:“你儿子‘上岸’了吗?”

“上岸”这两个字,让我的脑海中忽然闪出了《西游记》中如来佛祖常说的那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好像孩子的学习就是痛苦的挣扎。而这个词汇用在此处,在焦虑的家长群体中,“上岸”是“行话”,意味着“鸡娃”成功——在幼升小或者小升初等考试中,将孩子“推”进了重点学校。

然而,将孩子“推”进了重点校的家长就淡定了吗?未必。“推”进重点小学,还要“推”进重点初中、重点高中,还要一直“推”得孩子考上名牌大学。那孩子大学毕业了呢?家长或许心里依然还有孩子能否找个好工作、能否买个大房子以及婚姻家庭是否美满的种种焦虑……生命不息,“焦虑不止”。

但是,我们必须知道的是,家长“推”的方向若对了,孩子有了成就感,能“激”活孩子内心的小马达,唤醒孩子的内在动力。但是“推”的方向错了,家长“推”得越厉害,孩子就越“痛苦”,离成长成才就会越“南辕北辙”。所以,我想,我们不要做“真鸡娃”的家长,也不能做“假佛系”的家长,要做理性的行动派,正视孩子的个体特质,了解孩子的内心喜好和真正需要,并对其成长提供必要的帮助。而只有我们家长真正了解自己的孩子,想明白了自己能给孩子提供什么,孩子成长最需要的是什么,面对“成长焦虑”这个话题时,家长的心理上或许才能彻底“上岸”。

2021新年将至,愿所有的家长们都能做成长型的父母,尊重孩子的成长规律,尊重生命的发育规律,尊重孩子内心的真正需要,并积极行动起来,方为“计深远”。

(作者系人民政协报教育在线周刊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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